两会专访|练晓红:以经济效益反哺非遗传承,实现可持续发展

2022-01-23 10:21作者:林思思 张洁莹来源:奥一新闻编辑:许素霞
顺应市场需求发展,带动更多年轻人走进来

一支画笔、一把剪刀、一摞红纸,剪出一幅幅惟妙惟肖的艺术作品,这是练晓红的剪纸人生。师承父母,作为“非遗二代”的练晓红有着强烈的使命感,一直致力于探寻剪纸艺术的传承与可持续发展路径。

“以经济效益反哺非遗传承,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。”围绕非遗文化的传承、创新、教育等话题,省人大代表、青年剪纸艺术家、广州剪纸代表性传承人练晓红近日接受了奥一新闻记者的专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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省人大代表、青年剪纸艺术家、广州剪纸代表性传承人练晓红

她表示,非遗文化要在创新发展中传承,要顺应市场需求,才能以经济效益反哺手艺人,吸引更多年轻人进入非遗传承的行列。对于非遗项目补贴资金,她认为,经济效益高与经济效益低的项目不能以同一补贴标准对待,应考虑不同项目的实际效益情况,给予不同程度的补贴。

谈及剪纸艺术的教育工作时,练晓红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,她表示,教过的学生已超过10万人。剪纸课堂上,孩子们眼中的光是引领她走上剪纸传承之路的重要原因。是否会希望自己的学生将来从事非遗传承事业?她的回答是顺其自然。她认为,非遗传承,要选择一些真正热爱的人。“只有你热爱这项事业,才能更加专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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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履职:摸着石头过河,补贴资金宜专项专用

奥一新闻:作为省人大代表,你去年履职的情况如何?今年又有哪些建议呢?

练晓红:去年我写了一个建议,是关于非遗传承人补贴资金的建议。经过深入研究,我认为补贴资金还是专项专用会更好一点。有一些非遗项目,本身的存活率和经济效益已经很高,而有一些项目相对而言就比较弱。如果同一个级别的项目都是一样的补贴,那么对于收益高的项目,补贴就会有所剩余,但对于生存环境比较差的项目,补贴也许不够,不足以支撑它的传承和宣传活动的开展。所以今年还是打算继续推进专项补贴资金的建议。

还有在非遗的文化创新方面,我觉得目前大家对于非遗要如何创新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,还在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,所以我也希望能够提出一些可行的建议。不过现在这个想法还没成熟,今年我会继续做调研,去发现问题,总结经验,也会和其他非遗老师一起研究,集思广益,形成成熟的建议。

奥一新闻:您以前曾提出要倡导设立非遗旅游路线,现在有什么进展了吗?

练晓红: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的实现,广州的永庆坊非遗街区其实就是很鲜活的一个案例。这是让我很开心的一个事情,没想到我的建议受到了这么大的重视,还有了落地的项目。今后政府层面还会继续加大力度去扶持非遗旅游路线的发展,其他地区也会慢慢完善这个路线,比如珠海、韶关等地已经在推进了。

奥一新闻:您觉得广东省在非遗保护工作方面的政策支持,做得怎么样?

练晓红:我了解到政府在非遗保护方面其实做了大量的工作,他们会非常认真地去了解每个项目的优势和劣势,然后尽力去协调资源的配置,我觉得这是很棒的一个事情。政府部门会积极主动地做很多调研工作,发现问题,然后不断完善政策。

奥一新闻:您觉得广东省在非遗传承方面有什么优势呢?

练晓红:广东省是经济大省,会更加注重考虑非遗文化与经济效益的结合,促进非遗文化产业的发展。我认为,以经济效益反哺非遗传承,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。

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,这里有很好的创新创业土壤,为我们提供了有利的发展条件,让我们敢放心大胆地去探索传统工艺的创新,为非遗传承开拓一条新的、更好的发展道路。与此同时,广东属于沿海地区,又是改革开放的前沿,更容易接受新鲜文化,有利于非遗文化的创新发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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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非遗创新:顺应市场需求发展,带动更多年轻人走进来

奥一新闻:我们了解到您非常关注非遗文化的创新发展,但在创新过程中有时会遇到“是否还原汁原味”的质疑,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?

练晓红:其实我们是两者兼顾发展,原汁原味的传统手工剪纸,量产化的创新的剪纸产品,两者之间并不冲突。我认为,非遗产品要顺应市场需求才能带来收益,才能反哺我们的手艺人。而顺应市场需求就必须走市场化、产业化的道路。如果所有的剪纸工艺品都只靠手艺人手工制作,他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去创作一个作品,却只有很小一部分消费者能够接受较高的价格。销售受阻,收入微薄,手艺人的生存也就成了问题。没有产品,没有效益,最后可能真的会像博物馆的藏品一样,只能通过导游的解说才能让后辈了解原来这就是剪纸。

有人可能会认为艺术要纯粹一点,不能跟经济挂钩,但实际上,所有的艺术都需要跟经济挂钩。没有经济效益的话,创作者要如何生存?行业要如何发展?时代在前进,非遗要创新、要顺应市场需求才能更好地传承。

奥一新闻:据文化和旅游部最新公布的数据统计,非遗传承人的平均年龄在69岁左右,“老龄化”情况严重,您认为要如何把年轻人带进来呢?

练晓红:不仅年轻人不愿意进来,很多“非遗二代”也不愿意,根本原因还是行业的经济效益问题。年轻人看不到收益,看不到希望,自然也不愿意进入这个行业。

对于行业的发展,其实我们一直在探索,我们想要找到一个好的模式,形成成功的案例,然后推广开来为行业赋能。比如我们会把行业的痛点列出来,然后尝试通过一些产品的试验,找到解决痛点的办法。如果能够把行业的痛点解决了,再加上政府的扶持,我相信这个行业会慢慢活化起来,也会到达一个新的高度。那么到时候,大家看到了这个行业的前景,自然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进来了。

其次,还有观念的问题。目前很多人都还是认为非遗很老旧,很过时,我们很想去改变这种看法。比如现在我们以文创作为一个突破口,去创造一些新鲜的东西,就是为了告诉大家,其实非遗也可以很年轻,很时尚,也可以很有活力。

奥一新闻:我们留意到您一直都在尝试将现代科技与剪纸艺术融合,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?数字化时代,您认为剪纸艺术在跨界创作方面可以有哪些尝试和创新?

练晓红:“非遗+科技”是我们比较关注的一个领域。2019年的时候我们做了一个AR剪纸日历,以二十四节气为时间线,每一个节气过去撕下日历就会出现一个中国的建筑,第一个建筑就是广州的陈家祠,建筑在呈现方式上融合了剪纸的元素。用手机扫一下日历上的二维码,就会出现AR动画,上面是关于节气的介绍。这个日历当时的销售情况还不错,所以我们想把这个模式复制出来,让科技为非遗赋能,创造出更好玩、更受年轻人喜欢的文创产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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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R剪纸日历

跨界创作也是我们一直探索的一个方向。其实我很喜欢进行跨界合作,因为每一次合作都能碰撞出不同的东西。去年,我们团队和金利来、歌莉娅等服装公司进行了合作。我们把传统剪纸的经典元素提炼出来,然后融入到服装的设计中。比如古代有一种服饰叫做云肩,我们跟歌莉娅合作时,就通过剪纸工艺为他们制作了独特的云肩,分别呈现了木棉、荷花、菊花、梅花四种象征四季的花卉。还有,我们也试过将剪纸艺术与香薰蜡烛、台灯等文创产品的设计结合起来,创造更多新鲜玩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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融入剪纸元素的香薰蜡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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剪纸服装——云肩

另外,我们还有将剪纸与动漫进行跨界合作的想法,不过目前还在推进的阶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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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教育与传承:多创新,找真正热爱的人

奥一新闻:您大学毕业后一开始从事的是动漫行业,为什么后来选择辞去工作,传承剪纸?

练晓红:我的父母从事剪纸事业,从小耳濡目染。毕业后我进入了动漫行业,并没有从事剪纸的打算,但是工作之余我也会给母亲的课堂当当助教,帮帮忙。有一次,母亲借身体不适的名义,让我替她给孩子们上课,我发现剪纸让孩子们很着迷,在给他们讲课时感受到他们眼里有光,而他们眼中的光芒就是吸引我继续教学的理由。后来,我便慢慢爱上了剪纸的教育工作。随着父母年事越来越高,作为剪纸艺人的后代,我在想如果连我都不继承,如何让更多人参与进来?想明白之后我便下定决心辞去工作,全身心投入剪纸艺术传承中。

奥一新闻:您及您的团队在广州的中小学授课多年,您认为剪纸课程能为学生带来什么呢?

练晓红:剪纸需要有空间思维,在剪的过程中可以培养学生的空间想象能力与专注力。不仅如此,剪纸的图案源自我们的传统文化,学生需要通过学习才能了解每一幅作品背后蕴藏的内涵,在学习过程中也会受到传统文化的熏陶。学习剪纸可以在潜移默化中提升学生的文化课水平。所以也希望学校可以多支持一下相关课程。

奥一新闻:您作为非遗年轻一代传承人,在教学方面有哪些创新?

练晓红:教学方面,此前剪纸的教学大多仅停留在老师手把手示范教学的层面,不会解释为什么要这么折、这么剪。我们尝试用几何原理解释如何折纸,更清晰易懂,也有助于提高学生的学习能力。有些学生向我们反馈在剪纸课上学的几何知识,也是他们文化课上需要学习的内容,有助于他们加深对相关知识点的印象。

除此之外,我们还在传播方式上进行了创新。比如运用网络直播的方式教剪纸,拍一些好玩的短视频。现在网络这么发达,科技日新月异,一定要利用好。

奥一新闻:您之前说为了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人,也深入到乡村走访,有不少农村妇女也加入进剪纸的队伍。就您观察,剪纸如何改变了她们?

练晓红:和农村妇女的合作始于我的一次扶贫活动。当时我觉得既然要扶贫,那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,结合自己从事的工作,教给她们有用的技能。刚好我们有时候接订单比较多,赶货的话忙不过来,也需要一些帮手。于是我就把想与当地妇女合作的想法提出来,没想到合作很顺利。

我们会发一些教学视频给这些妇女,她们利用农闲时间接活,我们再付相应的报酬。有一些对剪纸有较强意向且出品不错的,我们会让她考取教师资格证,再由专门的礼仪老师进行教学,培养成我们的团队老师,派去学校授课,也算是人才培养的一种方式。

奥一新闻:还有专门的礼仪老师?

练晓红:是的,我们特意请了亚运会的礼仪培训老师,对团队成员以及老师们进行全面的气质提升。平时工作也会对团队成员有着装要求。做非遗传承工作,不仅技能要专业,外在也要专业。要注意谈吐、学习传统文化,内外兼修才能让更多人认同我们。所以我这方面有点强迫症。

奥一新闻:会不会有这样的憧憬,就是希望自己教出的学生以后可以从事相关工作?

练晓红:会有这种希望,但是我还是觉得都是顺其自然。有句老话叫“无为而治”,我觉得很有道理。你越是强硬地去要求学生必须从事相关工作的话,可能越得不到想要的效果。做非遗传承要发自内心热爱。

很多人都会问我选徒弟有什么标准。其实我没有什么标准,只要是真正发自内心地热爱剪纸就好。如果只是盯着剪纸能带来多少收益,是干不久的。因为在工作中肯定会遇到有瓶颈、有困难的时候,没有热爱就没有办法支撑你走下去,跨过这道坎。

今年省两会对于练晓红而言,更多了一层特殊意义。作为“准妈妈”的她,预产期在省两会前夕。谈及是否会让即将降临人世的小生命继承自己的衣钵,她笑着告诉记者,关键还是看孩子是否喜欢,“非遗传承,要选择一些真正热爱的人,搞继承制没必要。只有你热爱这项事业,才能更加专注。”


监制:谢艳霞

策划:谢江涛

采写:奥一新闻记者 林思思 张洁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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