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母亲最后的两个多月，我们把她从医院接回家里，看到她每天在那里喘气，痛得大喊大叫，全身水肿，心里觉得特别难受，但是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给她减痛，三姐弟只能丢下工作和家庭24小时轮流照顾。然而在她日复一日地痛苦嚎叫中，我们无法睡觉休息，疲惫不堪，暴躁易怒，甚至一度希望母亲早点解脱我们也早日解放。看着痛苦的母亲和煎熬的我们，我开始怀疑，最后的时光让她在家里度过，或许是个错误。”

——来自一位临终患者家属

又到清明节，在这个风清景明，慎终追远的节日，我们也更有勇气谈谈死亡这个话题。三姐弟的境遇，是目前大多数癌症晚期患者家庭的缩影：患者身心受尽病痛折磨，家属因缺乏照护技能不知所措，且陷于床前的煎熬照顾和即将到来的分离痛苦中。

怎样才能让逝者善终，生者善别？不禁引人深思。近年来，“临终关怀”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，在生命的最后一程有质量地活着、有尊严地离开，成为很多人的心愿，“安宁疗护”由此应运而生。广东祈福医院专门设置了肿瘤五科，即“颐养病区”。在这里，医生、护士、社工、心理咨询师、专业志愿者配合无间，给予临终者及其家属在不同阶段的生理、心理、精神关怀，让生有所望，死有所依。

爸爸去世后，她加入安宁疗护志愿者团队

80岁的罗伯伯肺癌晚期，全身多处转移，疼痛难忍，不能正常行走，手术伤口无法愈合，神志不清，女儿想让爸爸在最后的时光舒服一点，医生建议她“去祈福医院”。

入住后，广东祈福医院肿瘤五科/颐养病区主任吴小兰邀请骨科、神经外科、药剂师、麻醉科、神志病科等多学科会诊，为罗伯伯制定镇痛治疗和舒适护理方案。疼痛得到缓解，伯伯的睡眠质量、胃口随之转好，精神、营养逐渐跟上，手术伤口竟慢慢愈合了。

吴小兰认为，针对晚期癌症患者，借助严格的疼痛管理、症状管理、舒适照料等医疗手段，减轻患者的疼痛、恶心呕吐、腹胀、呼吸困难、乏力等不适感，是安宁疗护的第一步。只有先解决身体上的痛苦，才能去开展“心”和“灵”的疗护。此外，让患者活着更有尊严，也是安宁疗护的重点。

罗伯伯还有严重的便秘，原本由责任护士按时给他做灌肠、粪便处理，但当他神志清醒时，就会拒绝。细心的护士发现，伯伯实际上是自尊心使然，觉得让别人帮忙处理粪便很难为情，宁愿自己忍着便意。肿瘤五科/颐养病区护士长李景秋没有点破这个事实，邀请康复科医生一起协助伯伯做床边锻炼，以恢复他的腿部肌力，渐渐地伯伯可以下床，选择自己更能接受的排便方式，在维护了自尊心的同时，也解决了便秘问题。

伯伯的最后一次生日，病区特意为他策划了生日会，给他带上有趣的道具、一起吹蜡烛切蛋糕，女儿看到父亲和医务人员、志愿者的开心合照后哽咽：“虽然知道爸爸终要离开，但只要当下活得开心，我们就满足了，这些温馨的画面将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。”

让吴小兰感动的是，在罗伯伯去世后，他的女儿也加入安宁疗护的志愿者团队当中。

“‘久病床前无孝子’，我们经常看到患者在生命末期疼痛难耐、日渐消瘦、眼神空洞，而作为家属和亲人，长年累月的辛苦照顾，身体和精力都不容易承担，那种疲惫、纠结、压力让人很难过。我们作为专业人士，尽力让患者在最后的时光舒服一些，是每一位患者及家属的愿望，也是我们开设安宁疗护的初衷。”吴小兰告诉南都记者。

“与其彼此痛苦，不如让她漂漂亮亮地离开”

2021年，颐养病区新增了慈宁服务，吴小兰表示，几乎所有的病人都希望可以干净体面地离开，也希望家属能少一些失落感。安宁疗护团队能做的便是温情相送，并引导家属的情绪，使之坦然接受亲人的离世。为此，医护团队动足脑筋，帮助患者完成他们最后的心愿，让患者和家属了而无憾。

21岁的清清确诊肿瘤晚期，负责陪护的妈妈每天都在自责中度过：“都怪我，为什么没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，她走了，我也不想活了。”李景秋告诉她，孩子爱漂亮，不如帮她打扮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走。妈妈由此打起精神，买来清清最喜欢的粉红色衣服、发饰、鞋子。在清清最后的3个小时里，责任护士用热水给她擦洗了身体，帮她换上新衣、新鞋，妈妈握着她的手跟她告别，直到她心跳停止……

和清清告别后，妈妈抱着李景秋说：“清清解脱了，她漂漂亮亮去了另外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。”

在家属哀伤情绪处理工作中，小朋友的情绪引导是最难的，刚上幼儿园的文文看到病床上的外婆后，非常难过：“外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，怎么不跟我玩了？”李景秋通过绘画本给她做生命教育：“生命像树上的叶子，到最后一刻，就会轻柔无息的融入大地母亲的怀抱。”

在外婆生命的最后半小时里，病区按她的遗愿为她举办了简单的鲜花告别仪式，播放她指定的音乐，为她做遗体净身，松动关节，换上新衣服，最后再盖好她指定的被子。

老伴对李景秋说：“谢谢你们的付出，让我妻子享受了生命最后时刻的温暖，她走得很安详、体面。”

“最后一程”，让逝者善终，生者善别

“很多时候，医学只能尽力而为。”目前，全球每年约800万人死于癌症。“健康中国2030”规划纲要中明确提出，要构建治疗期住院、康复期护理、稳定期生活照料，以及安宁疗护的综合连续的老年健康服务体系。让患者有尊严地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程，是安宁疗护的初衷，也是使命。

目前，三甲医院基本能满足肿瘤晚期患者“症状控制”，但能提供持续的身、心、社、灵全人照护的医院凤毛麟角。从2019年成立至今，医院肿瘤五科/颐养病区已为上千名晚期肿瘤患者及其家庭提供照顾安宁疗护服务。不仅做好晚期患者镇痛镇静、症状管理及舒适护理等工作，还关心患者的负性情绪并进行疏导、做好家属的哀伤辅导等工作，使得“逝者善终，生者善别”。